王宫雄伟的城堡建立在高耸的山腰上,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王都。
在其后是连绵的阿玛托尔山脉,据说那里是以前发生过重大战役的地方,著名的“阿玛托尔圣战”即是由此而来。
深夜,一轮皎洁的月悬挂于夜空,将水银一般的月光毫无保留的洒向王宫。
国王的书房依然亮起明亮的灯光,从窗外望去,一个身影端坐在书桌前,正执笔批改文件。国王雷纳德,一个有着如用刻刀精心雕刻过一般面庞的男子,带着一脸冷峻,正全神贯注地投入工作中。
国王陛下处理公事时是不希望被打扰的,在书房外看守的侍女悄悄地从门的间隙里投进自己的目光,希望能更多的注视一下国王陛下的尊荣,尽管国王陛下的年龄已经到了中年时期,但他的魅力比起当年可是一点没有减去,甚至来说,比起挂在寝宫里的年轻时的他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。
真是使人感叹,好像时光从来不会在他的脸上留下刻痕,相反,只会更加增添他的睿智。
真是一位辛勤的王啊,她在心里赞颂到,能有这样的一位君主,该是这个国家和人民多么大的荣幸啊。
雷纳德坐在铺着绒垫的雕花椅子上,面前的书桌上燃着盛有上等燃油的油灯,执着羽毛笔在从各个地方前来的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,绿色眼眸里泛着油灯微弱的光辉,看不出任何表情,只是重复着拿起,审批又放下的举动。
他披着大麦提袍,肩上还加上一条华丽的裘皮披肩,胸前别着一枚宝石与七彩羽毛制成的胸针,两鬓的银发垂落耳际,月光从大型落地窗外透进来,在地面上铺成一层薄冰般的光亮。
她在想要不要进去替国王陛下送一杯热茶呢,还要提醒国王陛下稍事休息。
就在这时,长长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,那是十分清脆的响声,如果没听错的话,应该是铁靴踏在地面上的声音,由远及近。
她正在想是谁发出这种声音时,一个身披重铠的人出现在视野的尽头。那是一个有着一身健硕肌肉,燃烧的火焰般的红发男人。
“啊,元帅大人。”当她看清来人时,立刻躬身行礼,那是王国的大人物,第一圣骑托尼·安多可。
托尼对她点点头,意为可以了,同时打开书房的门,正要进去。
国王陛下这么晚了召见元帅大人,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量吧,正当她这么想着时,托尼刚迈进去的身子又退了出来,对她发话道:“你可以暂时下去休息了。”
“……哦,是……是的。”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,她就习惯性的应下来,同时迷惑不解。
托尼这才进入房间,关上了房门,只留下外面不明情况的侍女在那里发呆。
“哦,你来了吗?”雷纳德将视线移到来人的身上,依然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。
“皇家骑士团最高领导人,第一圣骑托尼·安多可参见国王陛下,愿神的光辉……”
“够了,够了。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,不要再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了。”
托尼本来还打算行下跪的礼节,可是听到雷纳德这么说的话,也决定算了。
雷纳德放下手中的羽毛笔,将上半身靠在椅子上,用手扶起侧偏的头,以不耐烦的神色看着托尼说道:“有什么事就直接向我汇报好了。”
不知道刚才的那名侍女如果看到国王陛下是这样的态度,会是什么感想呢。
其实这是只有托尼才知道的一个秘密,从以前他们还隶属于曾经的圣炎蔷薇骑士团的时候就知道了,关于被人民称颂的明君——雷纳德·布拉德利的“真面目”,其实是个个性恶劣的家伙。
“关于上次那件事的调查,结果出来了。”
“说下去。”
托尼说道:“上次魔法师协会提供的,关于王国境内古城萨诺发生魔物袭击村民的事件,经前去调查的人员报告,确实在那一带发现镇子被毁坏的迹象。”
“也就是说,消息具有一定可信度,没错吧。”雷纳德看着他说道。
“的确如此,可是雷,你还记得吗?自从十九年前的‘魔女’事件后,王国里再没有出现如此大规模的魔物袭击人事件。”
托尼毫不忌讳的直呼雷纳德的名字,这是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够做到的。
“啊,想不到你连那个时候的事情都还记得呢。”
雷纳德说道,其实他也应该不曾忘记吧,就是在那一次的事件后,托尼才终于下定决心追随他。
“所谓的魔女,其实也不过是个被村子抛弃的可怜女人罢了。”雷纳德看着眼前的空气说道,似乎又回想起了那个叫做西蒙·莱西的女人,在那次事件中,她用黑巫术将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变成了“死徒”,一种嗜血的活死人。
魔法在民间被视为禁忌,滥用的人将会受到王国的审判,而那一次就是雷纳德负责执行的,他与托尼两人独自面对五十只左右的死徒,而也是在那一次中,托尼见识到了雷纳德的真正的实力,以至于他甘愿追随这个男人。
“你开始同情起执行处决的对象了吗?”托尼说道。
“啊,我当然忘不了了,那时候可是你亲手杀死了她。”雷纳德仿佛想起了那个女人临死前对他们发出诅咒的面孔,那是濒临绝望的女人最后的怨恨,仿佛杀死她的不是托尼手中的长枪,而是这个世间的残酷。但是他的话中却听不出有“同情”的语气来,因为雷纳德·布拉德利这个男人是从不会对与自己为敌的人给予同情的,他们所做的并没有错,“还是回到这次的事件上来吧。”
“是,鉴于魔法师协会最近的动向有些可疑,我认为这次的事件中还是有可怀疑的成分。”
“嗯,我也是如此认为。那么就先装作要出兵讨伐魔物吧,暗地里再观察一段时间,而且最近与基格王国的关系越来越难以处理了,这才是我目前最关心的问题。”
“看起来对方还是紧咬着不肯让步么?”
“啊,那帮家伙真是一群顽固,这样下去简直连外交都要没法沟通了。”雷纳德恶意地说道。
“看来预言的结果无法避免吗?”托尼自言自语道。
“哦,你对那个预言的结果持有这样的看法么?”雷纳德饶有兴趣的问道。
“应该说并不完全相信吧,大概是中立的看法。”托尼如此回答他,“毕竟是出自那个人之口。”
“你和我想到同一点去了。”雷纳德冷峻的表情上看不出来什么想法,也没有接着说下去,凭托尼对这个人的了解,不到适当的时机,他是不会轻易地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。于是托尼也不打算去猜测他话里的意思。
“雷,像目前这样放任魔法师协会没问题么?”
“在得知他们真正的目的前,这是最合适的做法。”
“好吧,我会遵从你的命令。”
雷纳德没有说什么,他对托尼的行事一向都信任,要说为什么的话,这就是长期积累下来的“默契”一类的东西吧,托尼已经跟随了自己二十个年头了,这是别的东西所不能替代的。
他又恢复到了平时在众人面前的一贯冷峻形象,漠然的说道:“还有什么别的事吗?”
“还有一件事,公主殿下已经回到王宫了。”
“哦,是么?”
“你偶尔还是稍微尽到一点父亲的义务吧,而不是毫不关心地问‘是么’。”
“那么你是想让我好好地责怪她,然后再禁止她外出吗?”雷纳德毫无感情地问。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托尼平静地答道。
“那样不就行了嘛。”
“如果公主殿下在外面遇到危险怎么办?”
“如果你认为爱丽丝是那种我说‘女儿,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危机,你以后就尽可能地留在王宫吧’就会乖乖呆在自己房间的小孩子吗?”
“那你至少还是说两句吧。”
“如果你认为管用的话,我记得当初我好像就不赞成她学习剑术来着,而她不还是背着我找人教授了吗,而更让我意外的是,教她的人竟然是你啊,我最信任的帕拉丁(国王对圣骑士的专有称呼)。”
“因为当时公主殿下如此请求我,我也没办法……”
“我不是在追究你的责任,爱丽丝总有一天会从我手里继承这个国家,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学会的,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将她封闭保护起来。但我至少想要那一天,不要这么快到来啊……”
“雷,你……”
“因为王座是一个很沉重的枷锁啊,对现在的爱丽丝来说她的肩膀还过于稚嫩了,如果可以的话,我甚至想只要我自己一人承受就够了。”
托尼看着他,雷纳德一向是个不会向周围的人表达自己情绪的人,在以前的战争中,时刻保持着冷静的头脑让他率领将士们多次在战斗中取得胜利。
在托尼的印象中,只看到过一次雷纳德发怒时的样子,那是他在决定成为新王之前时的事了。而他只对两个人露出过微笑,爱丽丝公主与她的母亲玛格丽特王后,在爱丽丝面前露出笑容的机会其实相当少,由此,雷纳德常觉得自己虽然依照那时的约定成为了一个好的国王,却没能成为一个好的丈夫和父亲。
“你不会不知道吧,公主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,你至少给她一点称赞和肯定吧……”
“好了,就到这里吧。”雷纳德冷冷的说道。
托尼也遵守了他的命令,“好,那我就先退下了。”说着离开了书房。
空旷的房间里又只剩下雷纳德一个人。
他微微抬起头,看着空中的虚无,若有所思的说道:“这就是阿玛托尔圣战的延续吗?哼,真是可笑,顽固的家伙们。”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,是啊,现在的自己不再是圣骑士雷纳德,也不是“光之雷”,而是国王雷纳德·布拉德利,那个曾经的王国最强已经在十九年前就被埋葬了,现在的自己是在国王的王座上。
他无表情的抬起左手,放到自己面前,虽然从外面看不出有何异样,但雷纳德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,他的半边身体已经无法像以前一样自如的活动了。没错,这就是成为王的代价,在讨伐传说级魔物双头巨蛇格拉瓦之时留下的痕迹,被毒血浸泡后的身体仿佛是被施加了诅咒一般,左半身肌肉强制麻痹的症状,即使王国医术最精辟的医生也束手无策。但是,雷纳德却很意外的没有任何遗憾,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没表现出多大的震惊。
“那么以后你就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吧。”当时的他对托尼说道。
现在,他终于如愿地成为了这个国家的王。“让我看看你们究竟能做什么吧。”他无感情的说着,眼眸里露出某种坚定的神色,那是,属于王的威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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